嘿,书虫们,我挖到宝了!这古言新作,简直让人欲罢不能,一翻开就深陷其中,夜不能寐的节奏啊!文笔细腻如丝,古风韵味十足,每一句都像是从古代画卷中飘出的墨香。人物鲜活得能跳出纸面,情感纠葛缠绵悱恻,看得我心潮澎湃,直呼过瘾!相信我,错过它,你绝对会拍着大腿后悔没早遇见!
《深宫策·青栀传》 作者:青栀未白
第一章:探望
皇城巍峨,伫立在整个京城的中心,沉默而威严地安定着天下的民心。大顺朝自太宗起,已传了一百三十余年,到如今的平嘉帝,南蛮上供,北胡休战,又风调雨顺了好些年,正是国泰民安,盛世安稳的时候。
如今秋高气爽的时节,一顶四人抬的软轿,上面篆书着一个小小的“傅”字,默不作声地行过隐约有昆曲传出来的戏园子、人群熙攘叫卖声声的集市,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,来到了城北将军府的侧门。早有几个婆子丫鬟在门前等着,见到轿子到了,俱都眉开眼笑地迎上来,标标准准的半蹲福礼,为首的一个便道:“老爷夫人知道傅小姐要来探望大少奶奶,特令奴婢们在这里候着。”
说话间,软轿里的人已从轿中出来。只见那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原地,身上着一件天青色如意云纹襦裙,梳着简单的双平髻,上面只缀了些金花穿珠点翠,举手投足间却无端生出一种仪态万方的气度。而她容貌生的极美,肤如凝脂,螓首蛾眉,一双眼似明珠流转皎洁,顾盼间宛如霞映澄塘、月射寒江,真真是冠绝群芳之姿。
丫头婆子们把头更深地低下去,表明将军府对她的尊重。
这女子正是当朝权臣傅崇年的二女傅青栀。傅崇年历经两朝,从当年的太子少师一路走来,到平嘉年间,已是吏部尚书,授从一品少师衔,在如今算是独一份的臣子,便是当今圣上亦要对他有几分尊重。
他位极人臣,一路走得顺,儿女也都争气,长女傅青杳嫁给了镇国大将军慕敛的长子慕怀清,二子傅青栩也考了功名,凭自己的能力在翰林院做官,而余下的这个女儿,因是最小的,打出生起就掌中明珠似的养大,正是傅青栀。
傅家同慕家一向交好,又结了儿女亲家,在朝中守望相助,因此将军府的下人,也把傅家的子女当做小主子看待。
傅青栀微微一笑,让她们免礼,一面往将军府内走,一面与打头的那婆子叙话:“刘妈,伯母今日忙么?”
刘妈是将军府的老人儿了,知道傅青栀口中的“伯母”指的便是慕敛将军的妻子孟氏,便笑着答道:“今日是将军府里清账的日子,确是有些忙,不然一定会来看看二小姐,二小姐许久不来,夫人想念得很。”
孟氏把傅家的几个孩子当亲生的疼爱,傅青杳又嫁给了自己的长子,自然更加喜欢,只是前些时候天气阴晴不定,傅青杳随着慕怀清外出游玩,吹了些风,便着了凉,初初不大看重,后来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,算来缠绵病榻半月有余了。
傅青栀此番来将军府,也是为着家中母亲身体不自在,不能来亲来探视闺女,就由她这个小女儿代劳。走过十来株青松和奇巧的假山,绕过曲折的回廊,过了月亮门,刘妈亲自上前为青栀推开房门。
傅青杳的房间清净明亮,有幽香弥漫,她见到妹妹来了,就要下床来迎,青栀连忙快步走过去拦住她,先细细地看了看长姐,才放心笑道:“气色看起来并不差,回去我一定和阿娘说,要她放心。”说着便唤了贴身丫头梳月过来,把家里让带的东西一样样给长姐过目。
傅青杳看着自己的妹妹气度越发卓然,方才那一下虽是疾步走来,却从容不迫,衣襟的下摆一动不动,想起自己夫君告诉她朝廷里的一些事,心下的担忧愈来愈沉重。
然而她很有分寸,先让丫鬟婆子把妹妹最爱的点心与茶奉上来,又屏退了众人,才拉着她的手说:“青栀,我从你姐夫那里听到些风声,说朝廷要选秀了,原本是三年一次的选秀,你十四岁那年恰巧染了风寒,避开了,但是这一次,”傅青杳压低了声音,“皇帝有意从官宦人家里挑人,而不是大选,阿爹位高权重,不晓得还能不能避开。”
傅青栀怔了一怔,姐夫慕怀清虽然是将门之后,身体却不大好,不曾入朝为官,但他的身份摆在那,又着意经营,在京城里便有许多王孙贵族身份的好友,慕怀清知晓这件事并不奇怪,且很有可能会是真的。
傅青栀想起连日来阿爹见到她都有些欲言又止,心里愈发笃信这事大约避不过。
“长姐的意思是?”
“别人不知道,我很明白,你心里一直有个人,为着宫里太后说喜欢你,要亲自给你指婚事,你不敢与阿爹阿娘说,是不是?”
傅青栀的心渐渐沉下去,两年前她奉旨随母亲参加宫宴,本来远远地坐在末座,连太后皇帝长什么样都看不清,却不想宫宴结束后,内宫传来皇太后的赏赐,和一句玩笑般的话:“傅尚书的女儿当真是娴静有礼,哀家看着就喜欢,倒想为这闺女说说媒。”
太后随口的一句话,做臣子的便得当做上谕,傅崇年不敢冒然为小女儿结亲家,其他的达官贵人也有几分望而却步的意思。
可傅青栀心里明白,正如长姐所说,她心里,当真已经有了爱慕的男子。
傅青杳见她默然不说话,叹一口气,拍了拍她的手,郑重道:“长姐也巴望你可以嫁得好,也仿佛知道你心里那个人是谁,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,我们姐妹以后也能在一处,这会儿不是害羞的时候,给长姐一个准话,你心里那个人,究竟是不是怀风?”
外人看来,这该是天作的姻缘,慕家有两个儿子,而傅家则是两个女儿,长子长女已成婚,如今鹣鲽情深,次子次女,慕怀风与傅青栀,又是青梅竹马一齐长大,再没有比这更巧更完美的事了,一双姐妹花嫁与一双兄弟。傅青杳没猜错,妹妹心悦的那个人,确实是慕怀风。
青栀轻轻点了点头。
傅青杳舒了口气,脸上总算有了浅浅笑意:“是就好,昨日我也问了怀风,他言说此生也愿非你不娶,不多时公公婆婆便会找媒人去提亲,青栀,听姐姐一句话,着紧把三媒六聘过了,即便太急促,没法风风光光嫁进来,也好过进宫。”
第二章:圣旨
傅青栀心里明白,当今圣上颇多内宠,又整整大她一十三岁,实在并非良配,历来后宫便纷争不断,明争暗斗,她自小读书不少,当然懂得长姐这番话的道理。更何况,她本来就无心他人,心中唯有个慕怀风罢了。
傅青杳见妹妹给了准话,心里轻松了很多,拉着她说了许多闲话,眼见日头渐渐西斜,便着人把青栀爱吃的东西包起来,才嘱咐道:“你来一趟将军府,到底还是要去拜见下夫人。她是宠咱们,咱们却不能失了礼数。”
傅青栀乖巧地答着“是”,又叮咛长姐好好养病,让梳月把东西收好,问明夫人在正堂,便一路过去了。
霜晴木落,展眼是满目的秋色。才走到回廊的拐角,便看到慕怀风从那边的尽头出现,梳月小声促狭地说:“小姐,慕小公子可忍不住要见你呢。”跟着也不等青栀搭话,便很懂事地往远处站了站。
慕怀风大约是刚从演武场回来,一身劲装,额头上有薄薄的汗,翩翩的少年唇红齿白,还没有如他父亲一般经过沙场的磨砺,虽然仪表堂堂,正气浩然,见到青栀还是微红了脸,行了个礼:“栀妹妹。”
眼前人乃是心尖上的那个人,青栀心里也柔柔的,从袖中拿出来一方帕子,上面是自己亲手绣的栀子花,递过去,温声道:“把汗擦一擦,这些时候天气多变,若是扑了风就不好了。”
慕怀风笑着接过,轻轻沾了沾额头,就郑重地把帕子收到了怀中,青栀见状嗔道:“怀风哥哥,这帕子是我自己绣的,你拿了算是怎么回事?”
“栀妹妹,昨天嫂嫂问我,对你,究竟是怎样的心思。”慕怀风有些紧张,又十分正经地说,“其实我是怎样的心思,你心中明白的。而我会同大哥一样,只娶一人,只待她好。”
真诚的少年郎守着男女大防,不敢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话说得那么明确,可傅青栀都听得懂,她微微一笑,低下头小声说:“具体的意思,我已经和长姐说了。怀风哥哥,我见过伯母就要回家了。嗯,我会在家里安心等着。”
说罢她不等慕怀风有所反应,唤过梳月,便行了一礼,从他身边走过,往正堂去了。
见到孟氏后,傅青栀陪着说了几句家常,因见着不断有管事来寻她,青栀便告辞回家,孟氏当下确实有事,只说来日会有的是时间说话,仍是让刘妈送青栀上了软轿,一路稳稳当当地回到了尚书府。
才进家门,傅崇年身边的管事傅良便上来打着千道:“小姐,老爷让你回来了就去趟书房,有要紧事。”
“良叔,父亲可有说是什么事?”傅青栀一面走,一面问。
傅良叹了口气,他是家生子,看着青栀长大,打心眼里心疼这个二小姐,此刻也不好说什么,只道:“老爷亲自和您说罢,是大事。”
傅青栀心里一紧,傅良将她引到书房,和梳月一起留在了门外。
书房内,傅崇年在桌案前坐着,眉头深锁,青栀进门后,他才稍稍松了松脸色,示意女儿坐下。
傅青栀有些忐忑,父亲跟前也不必太守礼,当下就问:“阿爹急急忙忙喊我来,是有什么事?”
“栀儿,你去慕府的这段时间,朝廷传来了上谕。”傅崇年斟酌着要怎么慢慢告诉女儿,然最终还是直说了,“八月十七,要广选秀女,以充掖庭,说是广选,其实只是在京城的一些望族里,选适龄的女儿入宫,我们傅家唯有你。”
傅崇年的眉头又皱了起来,他何尝愿意亲生骨肉入宫,但皇命不可违。
傅青栀愣了一下,她没有想到长姐才和她说了朝廷有这意向,又想好了对策,旨意却这么快就下来了。她咬了咬唇,说道:“阿爹别太担心,我不算一等一的才貌,选秀时再显得怯懦些,让梳月在打扮上给我花些心思,艳俗或者土气都好,到时候那些女孩儿争奇斗艳,胜我百倍,皇上一定不会留我的牌子。”
傅崇年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:“栀儿,你还不太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。宫里这次选秀,实际上就是冲着傅家来的,爹在这个位置上,日久天长,圣上对我已有见疑之心,不论你嫁到哪个大臣家,都只会助长我们傅家的势力。”
傅青栀忍不住说:“阿爹,我不懂,若是我进了宫,成了皇妃,岂不是更加稳固了傅家的地位?”
“何谈稳固,自古以来都是皇权至上,譬如汉宣帝即便最初专宠皇后霍成君,后来家族覆灭,霍皇后也不得善终,朝廷官员一旦与后宫有了联系,便是两方受制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栀儿,你也没少读书,你瞧历史上,究竟是荣的多,还是损的多呢?”
傅青栀知道父亲说的没有错,她在后宫之中,若是行错一步,皇帝便可以此问责于傅崇年,而如果皇上想要打压傅家,只需让傅青栀在后宫过得并不顺就可以达到目的,如此一本万利的事,皇上自然做的得心应手。想来这份算计从那次宫宴后就开始了,皇太后的赏赐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,恐怕是他们母子俩早商量好的。
然而慕怀风,青栀想到他就心里一痛,十数年的感情,当然是以铺天盖地形式的印在了她的心里,当今皇上不过是一个符号,慕怀风却是面前真真切切的良人。青栀定了定神,她不能抗旨,唯有强做镇定,给父亲行下一礼:“女儿定不负阿爹所望,但求自保。”
不多时,全京城都知道了内宫里传来的这道旨意,慕怀风原以为第二日就能去傅家提亲,如此一来,就好比晴天里一道炸雷,他当即就要去傅家,眼下没有别的想法,只想去见傅青栀,拉着她远走高飞也好,直接求亲也好,他绝不能让心爱的姑娘入宫。
然而慕敛同孟氏太了解他,不等慕怀风跨出自己房门,大将军就下令,这些日子不许他出门一步,周围铁桶似的围了一圈亲兵。孟氏过来瞧他,边说边掉眼泪:“青栀那孩子我多疼爱她你不会不知道,但那是皇帝的旨意,你拿什么去抵抗,你若带着她走,傅家和慕家,两族人的性命你都不顾了吗?”
堂堂七尺男儿懂事以来跌了摔了受伤了都不曾有什么话语,母亲这一句话却让他心潮翻涌,慕怀风发狠地道:“娘可能不知道青栀对我而言有怎样的意味,孩儿甚至可以说,如果那个人不是皇上,哪怕她出了嫁已为人妇,我都会把她抢回来,不管不顾带她远走高飞!”
孟氏吓得来捂他的嘴,低声说:“慎言。青栀如果真被选上,就是妃嫔,未来我们见到她,都要称一声‘娘娘’,若是你这话传了出去,且不说你如何,青栀在宫里还怎么做人?你要让全天下晓得皇帝的嫔妃心里念着外臣?怀风,听娘一句话,你要是当真放不下她,就挣取功名,来日好护着她,倘使天可怜见,圣上没留她的牌子,娘就立刻为你去求娶。”
然而说是这样说,谁不知道十几天后的那个选秀,少师之女傅青栀早已是内定的人选。
日子过得很快,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七,这中间慕怀风没有一次来过傅府,青栀比谁都明白,眼下这么做才是对的,她的名字印在秀女名册上,就已经算半个皇上的人,为自己想,为慕怀风想,一辈子不再见,才是道理。
因都是官家女儿,也不必循例提前入宫,只需一大清早起床,由家里人送到神武门外,下车后行至顺贞门,傅青栀着一件藕荷色的凤尾罗裙,发饰妆容一应素净简单,十分不挑眼,当下也一路默然,暗暗打量周遭的女子,果然如她心中所想,很有几个争奇斗艳,富贵无端的。她微微叹气,听闻后边有人试探性地小声问了句:“青栀姐?”
傅青栀耳熟这声音,转过头去,见到面前的人就笑了,拉着她的手喊了句:“念云。”
孟念云的父亲在国子监做一个正八品的学正,多年前在上巳节时,官家小姐们去水边游玩采兰,以驱除邪气,孟念云带着个小丫头,一个人怯怯地,衣着打扮又不显华贵,便被旁人瞧不起,是青栀给她解了围,孟念云很是感激,一声声喊得都是姐姐,两人一来二去便做了手帕交。
青栀不意在禁宫里能遇见她,脸上不显开心,只是微微笑道:“念云,你也来选秀了?之前也不和我打个招呼,好歹能结伴来。”
孟念云一向懦弱,初初进宫时连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,手心一叠叠的冷汗,这会儿看到傅青栀才憨然笑道:“不敢麻烦姐姐,我只是来过个过场,爹娘说凭我的品貌是决不会入选的,倒是姐姐你,是天生的仙姿玉容,举止贵气,一定会被留牌子。”
第三章:选秀
傅青栀笑了笑,不提后面那截话,只小声说:“妹妹芳颜清姿,娇小可人,切莫妄自菲薄。”
孟念云方要说话,已有年长的嬷嬷从门内出来,将诸人带进宫内,检查仪容身体。因这批秀女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,诸宫女也知道轻重,几乎人人都不曾受到什么为难,就顺顺当当过去了,待此间事了,另有嬷嬷来,领着众秀女到了仪元殿旁的轩阁中,四个人一批按名册分好,等着皇上召见。
傅青栀因父亲的缘故,被分在了第三批,第一批第二批中俱都是妃嫔的姐妹,亦有皇帝的母族的亲戚,譬如那位身着牡丹花纹金丝蜀锦衣的姑娘,傅青栀听闻她是董家的姑娘,叫做董玉棠,与太后沾着些许亲,虽是远房,却让她足以成为这一批秀女中拔尖儿的。
董玉棠也生的美,同青栀却全然不是一个类型,丹凤眼飞扬,搭着尖尖的下巴,显得十分明艳。
这会子皇帝似乎还没到仪元殿,因此众人都在原地等待,董玉棠身边有几个女子,围着夸赞着她的衣着首饰,青栀则低声同孟念云讲着话,不意董玉棠竟笑眯眯地排开众人,过来同青栀见礼,活泼地道:“在闺中时就常听闻京里流传姐姐有倾国倾城的容颜,心里十分仰慕,今日一见,果真是绝色佳人。”
青栀行了平礼,淡淡地说:“不比妹妹丽质天成,神采飞扬。”
“家父在选秀前就嘱咐,姐姐是顶稳重大气的人,让我好好和姐姐学一学,姐姐可别嫌妹妹愚钝。”董玉棠下巴微扬,似乎并非她所说的那般谦虚。
傅青栀微微一笑,丹唇轻启:“言重了,听说妹妹是太后娘娘的远房表亲,想来家教森严,礼法必然也是学的一等一得好,如此方能在外不丢太后娘娘的脸面,我又怎敢教妹妹。”
董玉棠被这么堵了一堵,冷冷一笑,连客套话都懒得再敷衍,便回去又和那班姐妹聚在了一起,不知说了什么话,一众人便带着讥讽的眼神望向孟念云和傅青栀。
孟念云倒也不怕,总归她进不成宫,以后和董玉棠也不会有交集,却十分担心傅青栀,轻声道:“姐姐何必一上来便得罪她,这个董氏很有来头,据说也是内宫里早早定下的人物。”
傅青栀淡然而立,根本不在乎那边如何谈论她,却耐心和孟念云解释:“这位董小姐恐怕是听了她父亲的话,要和我交好,可她自己心高气傲,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,‘倾国倾城’原是赞人貌美的好话,但放在这禁宫里,要君王为你连国都倾了,便是红颜祸水,《女诫》里说,女子要‘清静自守,无好戏笑’,她道我名声在外,不就是说我不守女德,不自重么。”
孟念云握紧了傅青栀的手,担忧重重:“如今还没入宫,就有人这样机巧,话里话外挤兑人,若是姐姐入宫了,恐怕更要辛苦应付。”
“命罢了。”孟念云单纯,傅青栀也不愿同她说太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,就另找了话来说。
如此也未等多久,便有內侍来宣读第一批觐见的名字,果然董玉棠排在首位,她瞟了傅青栀一眼,傲然地随人去了。
傅青栀和孟念云都不大在乎殿选的结果,便说起来闺阁里的趣事,又进了一批秀女后,就轮到了青栀。孟念云握了握她的手,眼里带着关切,目送着她随人进了仪元殿。
日光从外打入殿内,青栀的余光可以看到肃穆的大殿上皇上的衣角纹丝不动,显然并无多少兴趣,旁边坐了一位女子,大约是宫内的皇贵妃,因后位虚悬,太后的身体又一向不大好,一贯是由皇贵妃卢氏理六宫事,所以这次选秀,卢氏也随圣驾在旁参谋。
有太监唱喏:“少师傅崇年之女傅青栀,年十七。”
青栀懂得规矩,缓步上前,腰间的环佩不曾出一声杂音,裙裾纹丝不动,她这些天来已经想得十分明白,若是入宫无法避免,她唯有将这一件事做好,全了傅家和皇室两方的脸面,不求皇帝能善待于她,但绝不至于因她的任何过失,问责自己的母家。
好在傅家教女有方,虽然都娇宠着养大,该有的学识礼数,一样也没落下。
青栀的头深深低下,连余光都看着地上青石的纹路,一把声音柔和清楚:“臣女傅青栀,参见皇上、皇贵妃,愿皇上万福金安,皇贵妃娘娘康宁如意。”
上首传来一声轻笑,皇帝侧过身去,向皇贵妃说道:“这个秀女倒有些机敏,没闹出先前那几个祝祷‘千岁吉祥’的笑话。”
傅青栀心里一紧,她知道除了皇后与太后,是为正妻身份,有资格请安时被许千岁,皇贵妃位份再高,终归是妾,是不能与“万岁”并称的,然而皇上在此刻如此说,难道不怕卢氏心里不舒坦么?
青栀隐隐觉得,或许就这么一句话,皇帝已经为她在后宫竖了敌。
然而皇贵妃卢盈真久在宫闱,心里如何想唯有她自己知道,面上倒是带着浅浅的笑意,温柔地说:“臣妾听闻傅尚书教女有方,现在看来确实进退有度。”然后又和气地问傅青栀,“平日里在家都学些什么?”
傅青栀低眉顺眼:“回娘娘的话,臣女在家多习针线女红。”
“哦?”座上的皇帝忽然动了一动,坐起了身,饶有兴致地问,“听说傅崇年很是疼爱儿女,女儿虽不去书院读书,却请了女先生到家中授课,没有这事么?”
傅青栀镇定答道:“回皇上的话,是有此事。家父为臣女与长姐请了先生,教习琴棋书画,可长姐聪慧,臣女愚钝,只学得皮毛,实在不值一提,让皇上、皇贵妃娘娘见笑。”
皇帝点了点头,皇贵妃明白这意思,眉眼弯弯地笑,和气温柔地说:“想来傅姑娘是谦虚了,瞧着真是谦和有礼、落落大方。”跟着又偏过头去和旁边的司礼太监说:“还不留牌子记名。”
第四章:珍珠
傅青栀的心沉下去,不知是解脱还是再无退路。钦天监说八月十七是个好日子,果然万里无云万里天,仪元殿里沉静凉爽,幽幽的龙涎香在鼻尖旁萦绕不散,有人递给她玉牌,她不抬首看一眼,只双手接过,深福谢恩。
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谢恩的话,只晓得都是早就想好的,眼下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,跟着便退回秀女那一列中。
一阵微风拂过,青栀身上似有些舒坦,又有些粘腻,心里蓦地想起一句诗:漫道秋风好,秋风易白头。先前还不觉如何,眼下却应了她不可言说的心境,而接下来那些秀女是被撂牌子赠花,还是记名字留用,都不再与她有关。
傅青栀从仪元殿出来,自有小太监带她出宫,并恭贺:“小主一切顺利,三日后就会有宫里的姑姑到府上教习内宫礼仪,还请傅大人与小主准备好。”因傅青栀已是皇帝的女人,自然不能像原来那般称呼,从这一刻起,周围的人都要改嘴了。
等在宫门外的梳月赶忙从荷包里拿出碎银小心递过去,这是大人早就嘱咐了准备好的,小太监眉开眼笑地接着,上赶着又奉承:“小主得皇上看重,听说在仪元殿里很说了几句话,连皇贵妃都夸赞小主,教习姑姑必然也会选宫里的老人儿。”
青栀也不多说,只好脾性地笑道:“借公公吉言。”
如此便上了自家的马车,临走前吩咐道:“梳月,你留个人在这宫外等着,若是孟家小姐出来了就去问问,结果怎样。”
梳月应声,嘱咐了一个随行的小厮好生打听。傅家的马车扬尘而去。
到了家门,傅崇年领着一众人已在门口等待,傅夫人叶氏已经哭成了泪人儿,见到青栀下马车,赶忙擦干净,随着傅崇年行礼,尚书府门前乌压压跪了一片,都道:“参见小主。”
傅青栀没曾想是这样的阵势,慌忙把父母扶起来,又让二哥也快快起来。叶氏一辈子过得顺遂,傅崇年虽有小妾,却一个也没让生育儿女。
她自打嫁入傅家,中馈大权就稳稳当当捏在手里,傅崇年也对她耐心和顺,她不懂自己的女儿怎么一下就入了宫,之前可是盼望女儿能和自己和青杳一样,嫁一个满心都是她的良人。
青栀必会入宫的事傅崇年一直瞒着叶氏,直到今日有人来宣上谕,实在瞒不过去,方才让她知晓,这一下对于叶氏来说如同碎瓷片往心上割,这个最稀罕最捧在手心的小女儿,一旦入宫,连什么时候能见也不晓得。
念及此,叶氏起身后,就又要流泪。傅崇年制止了妻子,握着她的手臂温声说:“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,小主能得选,是喜事,我们也该当行礼,小主下次便不该拦了。”
正堂内,晚饭已经摆好,傅青栀坚决不肯坐上座,所幸是在家中,没人会把这事往外说,一家子便还是原来那样。席间叶氏自然有些怨言,傅家烈火烹油的富贵,自然也不必要青栀入宫来鲜花着锦,但这样的话不过亲人间说一说,谁也不敢拿自己同天家去比,青栀知道母亲是心疼她独自入宫,只能着意安慰。
散了晚饭,又说了会儿话,傅青栩的妻子张氏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,傅崇年和叶氏自然打发她早早回去休息。傅青栩便送出去,同他妻子道:“月纹,路上注意些,让人把灯笼好好打着。”
张月纹“哎”了一声,小声嘱咐丈夫:“小主心里怕是也不好受,一朝入宫,就要与家里人生生分别,你一向疼爱小主,这些时候多和她说说话,告诉她傅家里,你这个哥哥,永远是她后盾。”
傅青栩知道自己的妻子温柔贤惠,与家里公婆小姑都合得来,这话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,他握住妻子的手,郑重说:“嗯,我都听你的。你是双身子,别想太多,总归我是爹娘唯一的儿子,要护着你,也要护着尚书府里所有的人。”
张月纹眼中丈夫虽然不愿走仕途,只喜欢和慕家二少爷一起舞刀弄枪,但好歹没走偏差,又肯听自己的话,虽然是盲婚哑嫁,也觉得人生圆满,成天笑盈盈的,一团喜气,傅家上下都肯真心待她好,自己便也想着拿真心回报。
只是这会子肚里孩子月份大了,之前在门口等青栀已经站了许久,又陪着吃饭,也有些疲累,说完藏在心间的话便回屋了。
这边傅青栩也不着急再进去,他知道妹妹折腾了一天,爹娘也不会留她太久,不多时出来了,除了月纹的那些话,他还有另一桩事找青栀。
果然没等多久,他在门前就和青栀见上了一面,彼时梳月和疏桐两个贴身的丫头都跟着,傅二爷让她们都先下去,才从袖中拿出一只锦盒,递给青栀。
接过来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只白珍珠发簪,青栀心里咯噔一下,却听得二哥说:“这个,是慕怀风给你的,他说你看到这珍珠就能明白他的心。”
傅青栩没做过这种传情的事,对象还是自己的妹妹,有些尴尬,但好友之托,他绝不能辜负,“他让我和你说,或许今世无缘,但他永远永远,会守在你的身后,不论你以后母仪天下还是儿孙满堂,在他眼里都是‘栀妹妹’。但是这个称呼,怀风从今以后放在心底最深处,不会给你带去任何麻烦。”
傅青栀咬着唇,眼眶却莫名红了。毕竟是她深爱的男子,可这个世道便是如此,女子哪里有什么选择可言,她顾得了家族,就顾不得青梅竹马的爱情。
“君知妾有夫,赠妾以明珠;感君缠绵意,系在红罗襦。”良久,傅青栀稳住了情绪,才开口说话,“这只发簪上面什么也没有,我会将它带入宫,请哥哥也转告慕怀风,我们都得好好活着。此事从此刻开始,我不会再提,若慕公子还有信物或者话语,请哥哥也别再来告诉我。他以后会娶妻生子,而娶的那个人,注定不会是我,既然如此,彼此之间断的干净才对谁都好。”
傅青栩挠了挠头,他心思简单,但也知道事情大小,外臣与宫嫔有染,那可是灭九族的罪,但他小声说:“本来这些日子他都很正常,前两天我与他一起饮酒,他向来酒量好,那次却喝醉了,倒也没哭,就是字字句句都痛彻心扉的模样,我一时不忍,就把锦盒接过来了,也答应他要把那些话说给你听。”
傅青栀喉咙干涩,哑着声音说:“我知道了,谢谢二哥。我看不到嫂嫂给我生小侄儿了,到时候一定要往宫里递消息,我听闻母子平安了才能安心。长姐已经嫁人,以后阿爹阿娘膝下只有二哥,你千万要保重。”
傅青栩见四下无人,只有妹妹的贴身丫鬟,便如小时候那般抬手抚了抚青栀的发顶:“你放心,一家子我都能担在肩上,一定替你在爹娘面前尽孝,你只管安心入宫,保护好自己最重要,你要是出了什么事,阿娘会受不住。”说完又叹,“你刚出生那会儿,我四岁,家里终于不再是我最小,真是开心得不得了,给你当马骑都乐意。谁知转眼间,你就要入宫了。”
如此话语,说多了只会惹人伤心,傅青栩不舍得妹妹难受,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,转移了她的心思,兄妹俩才各自回屋。
梳月去备沐浴的物什,另一个丫鬟疏桐就来给傅青栀卸发饰,才把最后一只簪子拿下来,青栀忽然将锦盒打开,将那白珍珠发簪插进了发髻之中,定定地望着镜中的自己。疏桐疑惑,问道:“小主?”
傅青栀对着镜子愣愣地照了会儿,才把发簪拿下,复又放回锦盒中,“没事,我试试这簪子好不好看,回头让梳月收着,一并带去宫里。”
疏桐答应着,那边东西也已备好,青栀自去沐浴。
梳月边把东西放在浴桶旁便道:“小主先前吩咐的事,回来的奴才说了,孟小姐也被留了牌子,一个人没反应过来似的呆呆愣愣地出了禁宫,见到我们傅家的人上前打听,就自己个儿把事情说了,还问说:‘我并不扎眼,眼见就要撂牌子了,怎么皇帝忽然出声留了牌子呢’。那奴才懂得什么,只晓得恭贺,送孟小姐上了马车,就回来复命了。”
傅青栀此刻并不想再想旁的事,说了声“知道了”,就摆摆手让梳月去门外等候。
温度正好的水一寸一寸覆没肌肤,消去一整天的疲惫,烛光微暖,给光滑如玉的手臂镀上柔和的色彩,桃羞杏让。傅青栀苦笑,还君明珠双泪垂,恨不相逢未嫁时。她与怀风明明那么早就相遇相知,却最终不能相许,大约就是天命。
到今天这步,没有不管不顾,没有戏文里那些夜奔,才是正经现实,唯有两个人各自把当下过好,才不辜负相互的心意。
(点击下方免费阅读)
关注小编,每天有推荐,量大不愁书荒,品质也有保障, 如果大家有想要分享的好书,也可以在评论给我们留言,让我们共享好书!
无锡股票配资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